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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年03月26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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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D03版:广告
走过荆棘的旅程 上篇·岁月钩沉(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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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关东啊关东,你到底在哪儿?是个什么样的地方?是冰天雪地还是沃野千里?那里的河山能否像岁月一样宽容厚待她们?丈夫走了,娘儿几个能不能适应那儿的天地?他们均一概不知,也来不及细细琢磨。
  上船,下船,一路走走停停,艰难跋涉,队伍中的人好像少了,又好像多了。一天中午,这一路紧赶慢赶的队伍停在一处山下,队伍中传来一阵忽高忽低、忽强忽弱的声音,人群开始骚动,不多时,人们终于确定似的爆发起来:“到了,我们到了!我们到珠宝沟(今白山市靖宇县花园镇)了!”
  啊,这就是珠宝沟!这就是那个美丽的传说之地——珠宝沟!人群炸了锅,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欢呼声,大家笑啊,跳啊,卸下行李,手舞足蹈,有的汉子甚至抱着余存的亲人放声大哭!然而,当大家看清四周,才发觉现实处境究竟有多恶劣。
  这是一片空荡荡的土地,皑皑白雪接连天地,冰雪、冰挂、山峰、冰冻的松林、树影,白茫茫、乌压压一片,哪里有什么人烟?!山林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呜咽,断断续续回荡在上空,似鬼哭,似狼嚎,又似一群无主的魂魄在这片异乡徘徊游荡。对这些早已饥肠辘辘、倦怠不堪的人们来讲,这无疑是天大的打击:他们不顾黑天白夜,不顾生死,满怀美好的憧憬辞别亲人,一路紧紧跟随这支自发组成的队伍,希冀能找到一个可令他们果腹的“桃花源”,可命运竟如此无情,仍要把这些卑微的生命抛掷在世界边缘!
        大豆?高粱?满山遍野?人烟绝迹,冰雪无情。这里哪有什么吃的呀!队伍开始抱怨,咒骂声铺天盖地,翻滚,沸腾,大家个个捶胸顿足:这哪是什么珠宝沟?齐腰深的雪野,哪有半分可爱?这珠宝沟里,别说是珠宝了,连星点儿庄稼也没见着啊!人们绝望极了,这简直比乱葬岗还冷清!明明天大地大,可为什么却没有一处角落可以安置我们?女人看着丈夫,丈夫微微低下了头,脸上显出无助的神情,这或许也是一片没有希望的原野,大家此时都沉默了。
  远处的松林里升腾起缕缕若有若无的白烟,队伍里不知是谁眼尖,欣喜若狂地指着远处白雪松林山坡下沟里若隐若现的土房子,道:“快看啊!快看啊!那边有房子!那儿有人家!”人群顿时转而一喜,紧接着又爆发出一阵振奋的欢呼声。
  这是真的了!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就掩藏在这道密密匝匝的松林下面。大家顾不得鞍马劳顿,纷纷发狂一般扎到松林里,他们抱着孩子,扛着行李,兴奋地朝土房子奔去。
  有的汉子看着疯狂的人群,反倒镇定地放下扁担,松了松已经被汗濡湿的破袄,跺了跺脚下的白雪,让婆姨从前面箩筐里拿出珍重的旱烟袋,坐在扁担上用一双发抖的老手小心捧着烟斗,吧嗒吧嗒地喷两口烟雾。后面的箩筐里,几个小孩子从一摞摞的衣物中跳出来,在父母宽纵的目光中很快就跟这片一望无际的白雪打成一片。
  我的母亲站在人群之间,她扔掉手里那根赶路的木棍,深吸一口气,不敢相信似的闭上眼睛,仿佛在跟过去所遭受的一切磨难告别。此时,她鲜少有到达目的地的狂喜,她的眼神中反而闪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哀伤。一切都像做梦似的,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那么不真实。仿佛还在昨天,在华北平原,在平度老家,一家人还和和美美地吃着热乎乎的团圆饭,而今天,他们娘儿仨已经站在祖国的北端,站在另一片陌生的土地之上!这片冰天雪地,这个冻得他们双手皴裂、小脸生疼的地方就是日后落脚定居生活的地方,也是我出生的地方!母亲身上还穿着那件从家里带来的男式棉布破大袄,因长久的风吹日晒,这件摞满补丁的手工青色粗布大棉袄早已破烂不堪,仅能蔽体却不能保温。千里万里,白昼黑夜,一路上她和孩子们遭了多少罪,吃了多少苦,摔了多少个跟头,她数都数不清了。一阵狂风迎面扑来,夹着树枝上簌簌落下的白雪,打在脸上生疼。左右两个年稚的孩子紧紧抱着母亲:左边是个男孩,大约七岁,是我的大哥;右边是个女孩,个子高出男孩一大截,也不过十来岁光景,是我的大姐。经过长途跋涉,他们两个面黄肌瘦,蓬头垢面,发如茅草,脚上的鞋子早就穿烂了,几根冻得乌紫发青、长了冻疮的脚趾暴露在寒风凛冽的空气中。他们躲在母亲身后,又忍不住好奇,用一双双秀气美丽的大眼睛悄悄打量着大人们口中的“珠宝沟”,母亲心疼地搂着他们,低下头充满慈爱地看着他们,手哆嗦着,喃喃自语道:终于不用再走了,我们都还活着!(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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